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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度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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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度蘭

離開孟覺所在的旅館, 王太微站在街角,從漫天雲層中掙紮落下的陽光灑在她身上,卻沒有給她帶來太多溫暖。

街道顯然比以往蕭條了許多, 走在街上的人稀稀落落, 數量和幾天前不能相比, 更別說回到爆炸案發生前摩肩擦踵的狀態了。

連環殺人案漸漸被人們淡忘, 自從人頭蠟像被王太微關在箱子裏後, 便再沒有只剩下頭顱的軀體消失,血腥的殺戮仿佛被終止。隨著異化生物的被清理和惡魔蠕蟲的撤退, 王太微本以為埃赫巴會漸漸恢覆正常, 但是現實總不會朝著人們期望的發展。

該失蹤的人依舊在失蹤, 該死亡的人依舊在死亡。

王太微仿佛能看到箱子裏的燕凈秋在對她笑,用無聲的口型對她說道:

看吧, 你阻止了我, 又有什麽用呢?

你關得住我, 卻關不住這世界上所有的怪物。

甚至連王太微自己,不也是一個沒有被關住的怪物嗎?

“我們是一樣的, 太微。”

“我們才是同類。”

燕凈秋的聲音沒有在王太微耳邊響起, 但她卻宛如聽到了對方想要說的話。

同類?可是誰和誰才是同類?

人們在街上走著, 提著公文包, 匆匆忙忙。因為一些同事的突然休假或者離職,他們的工作比以往變得更加忙碌。

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, 今天的他們依舊得要工作。

更何況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,世界末日究竟什麽時候會到來。

盡管這個世界的秩序已經變得岌岌可危, 但是一無所知的人們仍然繼續著他們平凡的生活。

但是這樣的平凡日常又能持續多久呢?

群星會的人剛從這裏撤離, 惡魔蠕蟲的人就來到了這裏。

接下來會是誰?接下t來又該是誰?

這世界上有誰是註定要死的嗎?

有時候王太微也會感到茫然,事實上, 大部分時間,她都會感到茫然。

但是她已經習慣了沈默,那些註定惹人嗤笑的話,唯一可以讓它們不被人嗤笑的方法,就是不要把它們說出口。

記憶中只有一個人會永遠笑著傾聽她的話,甚至在她說出口之前,對方就會帶著洋洋得意的笑容,自豪地告訴她:

“我就知道你喜歡這個!”

“我就知道你想說這些話!”

“我就知道,我們想的一樣!”

但是現在,那個人的面龐卻隔了一層難以驅散的迷霧,她的身後是無法散去的血光,她的腳下是無盡哀嚎的幽魂,她仿佛在笑著對她說:

“我等著你來找我,太微。”

“——真是期待游戲結束的那一天。”

……

趙闌……

王太微猛地閉上眼睛。

你最討厭在游戲中出現意外,你最討厭游戲者的目光被別人奪走。

如果我在這裏死去,你會出現嗎?

可是她會死嗎?王太微不知道。

正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破壞惡魔蠕蟲的計劃一樣。

完人、完人……

火焰不能將他們燒為灰燼,刀鋒無法阻止他們的血肉愈合,毒素只會隨著時間消散,無氧也無法阻礙他們的行動,甚至連來自星空的汙染,也只會被他們逐漸排出體外。

所以是因為這樣,才會被那些異化者稱為“天選者”嗎?

真是可惜啊,她居然是一只不死的怪物。

如果面對外神的話,她的身體又會發生什麽變化呢?

趙闌,如果我離開了埃赫巴,不再尋找你口中的“線索”,你又會做什麽呢?

你會出現?還是會讓群星會的人,將這場游戲重新拉回正軌?

***

然而王太微意識到了一個問題,她並不知道惡魔蠕蟲落腳的地方。

當初惡魔蠕蟲帶著投向他們的異化者和普通人撤離,沒有跟著他們走的王太微當然不知道惡魔蠕蟲的人跑去了哪裏。

也許是在茫茫大海中一個不起眼的島上,也有可能在埃赫巴外荒蕪偏僻的沙漠裏。

不過在海上的概率應該更高,畢竟他們提到了那座祭祀島。

王太微倒也不是沒嘗試詢問孟覺,可惜,她還沒開口孟覺就打斷了她,他對王太微的固執深惡痛絕,恨不得她完全把惡魔蠕蟲這四個字拋到腦後。

顯而易見,孟覺是絕對不會告訴她惡魔蠕蟲的據點的,事實上,他恨不得王太微完全把時間花費在找據點這件事上,直到惡魔蠕蟲的人徹底從埃赫巴附近撤離。

如果可以,孟覺都想造一座榕樹迷宮,把王太微給扔進去,直到一切結束後再把她放出來。

至少迷宮游戲可比那些外神溫和多了。

游戲和現實,誰都知道哪個更殘酷。

而王太微也不想再牽扯其他人進來了。

王太微來到了港口,卻發現原先能看到一望無際汪洋的地方已經建起了高墻,裏面傳來嘈雜的機器轟鳴聲。

找到在附近工作的水手,王太微才知道,原來為了盡快將埃赫巴從爆炸案的陰影中走出來、恢覆埃赫巴海港的功能,阿度蘭一部分企業和當地政府合作,投入資金加快對埃赫巴港口的建設。

所以現在埃赫巴港口到處都是施工的高墻,暫時阻擋了輪船的停靠。

等這些高墻被拆卸的那一天,就是嶄新的埃赫巴海港出現在人們面前的時候。

“聽說那些公司還會給在爆炸案裏受到損失的水手們補貼、將新開發的船租賃給我們。”那水手眉飛色舞地說道,“政府和企業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,大概不超過三個月,港口的主體建設就可以重建好了,等海港基本功能恢覆,我們又可以重新出海了!”

水手們都對未來抱著期望,然而王太微卻能夠發現,在不停轟鳴的機器聲中,有全副武裝的持槍者正在高墻之內站崗。

與此同時,王太微還看到了一只犬。

一只巨大的、如犀牛大象般的巨犬。

和王太微曾經見過的異化生物不同,這只巨犬身上沒有任何其他生物的特征——當然,也沒有人類的特征,只是它看起來更加龐大,身體卻稱得上矯健,曲線流暢,看上去沒有絲毫多餘的贅肉。

它的皮毛是黑色的,純粹的黑色,油光發亮,尖利的牙齒潔白無比,但任誰都不會懷疑這口利齒的殺傷力。

在這只巨犬身邊,簇擁著許多體型稍小點的黑犬——雖然說體型稍小,但對於一些普通的狗類來說,卻也算得上巨大了,甚至比半人高的藏獒還要再大上幾分。

至於那只唯一的巨犬,高度更是已經超過了人類。

一個人正站在它的身邊,似乎在安撫道。

那是一個紅頭發的男人。

王太微註意到,這些士兵似乎並不都是阿度蘭人。

而高大的墻則將這一切都隔絕,墻外的水手們依舊在期待著港口重建完成的那一天。

與其說這些高墻是為了重建港口,倒不如說是為了防止裏面的人通過海港離開、前往大海。

埃赫巴附近的海岸都有軍隊值守,除了提前經過報備的輪船,不允許有任何私人船只離開埃赫巴。

同時上船的人和他們隨身攜帶的物件也要經過審查。

王太微不知道水手們的願望能不能實現,因為三個月的時間,足以讓這個世界發生很多事情。

突然,王太微聽到了一聲巨雷般的犬吠。

被發現了!

她迅速離開了這裏。

下一瞬,便有巨大的黑犬躍過高墻而來。

它在空氣中嗅了嗅,人性化的眼睛中生出迷惑。

之後軍隊的反應自然不必多提,高墻中的戒備變得更加森嚴了。

而王太微也難得感到了棘手,有這只黑色巨犬在,她想要偷偷跨越防護帶進入海上的計劃恐怕要遭到阻攔。

那只黑犬……王太微的眼裏閃過一絲疑惑。

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身上沒有多餘器官的異化動物。

難道說人類中有天選者,動物中也有天選者嗎?

不,不對,若真是如此,燕凈秋所在的進化樂章也不會如此推崇完人,而蔑視帶著動植物特征的半人了。

如果動物也有完美進化,那麽何必尊崇什麽完人呢?

而且動物進化的途徑之一就是吃人,這說明人類的確有某種迥異於動物的東西……那樣東西,或許是智慧,也或者是別的。

想到在那只巨犬上感受到的熟悉厭惡味道,王太微心中突然產生了一個猜想。

這只黑色巨犬,不會是某個天選者的眷屬吧?

仔細想想……誰又能規定,天選者的眷屬一定得要是人類呢?

天選者可以降低眷屬的失控概率,梳理他們身體中的異化基因,甚至可以讓眷屬無視進化的規律,食用除人以外不同途徑的異化生物。

當然,代價就是眷屬也許會喪失對自己身體乃至心靈的掌控,為天選者帶來食物,或者成為天選者的食物。

如果天選者選擇了動物作為眷屬……王太微沒有試過,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變化。

只是王太微對於人類的吸引力,似乎遠遠大於動物。

至少沒有蚊子因為在王太微身邊待太久而想要瘋狂靠近她。

水手們告訴王太微,因為港口現在建立了高墻,很少有船會靠近這裏,無論是貨船還是客船。

因為埃赫巴的火車暫時停運,現在埃赫巴人想要離開阿度蘭,大部分都是選擇通過內港前往阿度蘭的另一座港口城市乘船離開,或者因為埃赫巴的火車停運,乘坐私家車前往其他擁有機場的城市乘坐飛機。

不過這都需要耗費比原來更多的時間,因為沙漠廣袤而綠洲少有,離埃赫巴最近的港口城市或者擁有機場的城市,至少也要三天的路程,更何況因為最近飛機失事和輪船失事的概率急增,現在各大航海公司和航空公司都減少了航班,導致船票和機票緊缺。

王太微現在可沒有兩天的時間可以浪費,更何況,兩天只是到其他城市的距離,從其他城市再回到埃赫巴附近的海域,那又要耗費更多的時間。

在水手們口中,王太微了解到,已經有不少輪船改變了朝埃赫巴航行的方向,而最近一個月,大概只有一艘輪船會來到這裏,而那艘輪船來到這裏的時間,就在明天……

王太微想t起了孟覺的話,明天,會有一艘來自中土的郵輪……

……

埃赫巴的海岸線附近都有士兵帶著黑犬巡邏,而這些稍小一些的黑犬嗅覺同樣很靈敏,一嗅到不對勁的氣味就會狂吠,然後下一瞬,就會有那只黑色巨犬跳躍而來……

顯而易見,它們經受過專業的訓練,擁有比其他異化者更敏銳的嗅覺和覺察能力。

一直到傍晚,王太微也沒有找到避開那些黑犬前往海面的方法。

也許她可以嘗試混入那艘來自中土的船?

可是一來這樣又得耽擱一天,二來,那艘船靠岸的時候,必然會有黑犬在附近看著那些上船和船上下來的人,就算王太微擁有一副中土樣貌,也未必躲得開黑犬的搜查。

有沒有什麽辦法,可以屏蔽那些黑犬的嗅覺?

此外,她還得找到惡魔蠕蟲的駐地,這才是重中之重。

王太微提著箱子回到了住所,然而這一次,屋外的花園裏並沒有房東太太的身影,連以往夜裏給王太微留下的燈,也沒有被打開。

屋裏很暗。

難道房東太太出門了?

想起稀稀落落的街道,王太微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。

她快速地走進花園,卻見花園剪被隨意地扔在地上,旁邊是滾落到墻角的澆水壺,裏面的水早已幹涸,只留下顏色比周圍更深的濕潤土地。

房東太太是一個整潔的人,絕不會讓花園的工具就這樣隨意地放在地上。

——除非發生了意外。

“阿爾弗太太!”

王太微找遍了整個房子,都沒有找到房東太太的下落,而她的電話也始終無人接聽。

——她失蹤了。

阿爾弗太太笑著與王太微打招呼的面容似乎還歷歷在目,可是現在,只剩下了一個空落落的房子。

究竟是誰!

王太微攥緊了拳頭,心中充滿了憤怒。

一個又一個,她身邊的人似乎總是在遭受厄運。

黑箱被她重重扔到了地上,王太微漸漸恢覆了冷靜。

阿爾弗太太不像是會去俱樂部的人,為什麽她也會失蹤?

是惡魔蠕蟲,還是其他異化者?

王太微打了麥克的電話,卻發現無論如何也聯系不上麥克,偵探事務所也被關閉了……

麥克也失蹤了。

難道惡魔蠕蟲的人並沒有全部撤離,他們依舊有人藏在埃赫巴?

可他們為什麽要對失蹤者的親友下手?

等等,如果見過橫瞳就算被標記了的話,那麽與失蹤者關系密切的人,會不會也有概率見過橫瞳,也算被標記?

如果這樣一來,那整個埃赫巴被傳染的人,又豈止一個兩個?

想起因為維修而突然停運的火車、被高墻包圍起來的海岸,還有在海岸線不停徘徊的黑犬們,王太微幾乎懷疑,那些聲稱通過內港或者私家車前往其他城市的人,是否真的離開了埃赫巴?

王太微沒有再深想下去。

她必須得盡快找到惡魔蠕蟲的據點。

突然她的手機裏傳來一條推送。

布諾爾突然發生了十級地震,致使兩座城市直接化為了廢墟,無數民眾逃避不及,當場死亡。

要知道,這個世界的地殼運動並不劇烈,甚至可以說相當緩慢,每隔幾十年,全世界才會發生一次地震,級別也往往並不高,死於地震的人很少。在這之前,世界上最高的地震級別是九級,這次布諾爾的地震直接創下了新的記錄。

而布諾爾是中土的鄰國,與中土僅有一湖之隔。

因為地震發生在布諾爾北部,故而處於布諾爾南部邊境線的中土幸免於難。

可是布諾爾並不處於地震帶上,過去幾百年,中土曾經發生過兩次地震,但是布諾爾卻一次都沒有……這樣的地方,又為何會突然出現如此強度的大地震?

布諾爾地震是最近國際範圍內自然和社會災難中最嚴重的一個,但卻不是唯一一個。

事實上,這幾月來,國際上出現的各種意外事故和災難數不甚數,當然也包括一些惡性案件,以至於一些在原先能上國際熱搜的災難事件,現在連個水花都沒有,完全無人問津,只有涉及成千上萬人的災難才能被世人所知。

就像現在的布諾爾,和之前的阿度蘭。

因為頻繁發生的災難,許多人開始對未來保持悲觀,以至於末世言論和一些教團開始活躍,當然,雖然大部分國家都打擊了這些言論,但是仍有許多秘密結社開始崛起,在尋常人和不尋常人之間。

緊接著,王太微收到了一條短信,埃赫巴突然爆發了一場傳染方式未知的傳染病,即將啟用宵禁,並且嚴格管控交通出行,希望廣大市民註意健康,有異常情況及時上報。

王太微去過警局,她看到為失蹤者報案的人進了警局,就再也沒出來。

王太微也去過醫院,那些因為困倦疲累來到醫院檢查的人,被確診了傳染病,開始隔離。

也許,有一場能上國際熱搜的事故正在這裏孕育。

但是王太微並不想見到那樣的事情再次發生。

而她也需要知道,如何才能破壞惡魔蠕蟲的計劃,甚至是消除橫瞳的影響。

她知曉,她眼前有一條最快的捷徑,甚至能給予她誰也提供不了的幫助和信息,哪怕是孟覺也不能與之相比。

但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……只需要她付出的代價。

王太微看向了那個公文箱。

在它裏面,紅漆染成的箱子鮮紅得仿佛有血在上面流淌。

而王太微慢慢地打開了它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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